短2

　　１　戒慎

　　開始在外面跟診學手法了，以後若不是週日白天的時間，即是平日跟到午夜才能回到寢室。加上值半個月的病房，有點衄著血的匆匆。病房，蔽之以言就是嚴謹，什麼都得紀錄，什麼都得惦著，好處是思想被填滿了，有著很多事情該處理。壞處是煩躁易怒，和被放大的無力感。

　　是四個主治的Team，病人少，但查房時間鮮少固定，所以幾乎都得待在護理站，戰戰兢兢，妄想不敢，頂多期待一點下班時間；學不學得到什麼那比較像是閒暇如門診狀態下的思考。或許用這種節奏去接受可有可無的那些事情是值得去做的。

　　但是我擔心煩躁易怒，那些衄了血就不再能想到的想法和制約。永遠不要讓這件事拿去當作藉口。適合沉默，少思考，多休息，並帶著一些歉意。


　　２　小團圓摘錄

　　......「註冊處在外面生了火，」明昇忽然說。「在燒文件。」

　　「為什麼？」

　　 他咕噥了一聲：「銷毀文件。日本兵還沒開來。 」

　　「哦……噯。」她抱著胳膊站在玻璃門邊，有點茫然，向門外望去，彷佛以為看得見火光。 

　　明昇笑道：「下去看看吧？好大的火，許多人都去看。」

　　九莉笑著說不去，明昇又道：「火好大喔，不去看看？我陪你去。」

　　「 你去吧，我不去了。」

　　「所有的文件都燒了，連學生的紀錄、成績，全都燒了，」說罷，笑得像個貓。

　　九莉這才知道他的來意。此地沒有成績報告單，只像放榜一樣，貼在佈告板上，貼在佈告板上，玻璃罩著，大家圍著擠著看。她也從來不好意思多看，但是一眼看見就像烙印一樣，再也不會忘記，隨即在人叢中擠了出去。分數燒了，確是像一世功名付之流水。

　　他還再三要陪她去看。她好容易笑著送走了他，回到樓上去，想起小時候有一次發現她的一張水彩畫有人用鉛筆打了個橫槓子，力透紙背，知道是她弟弟，那心悸的一刹那。......

這段我看著很欣喜，這次的廢墟是那些東西。但太平盛世，該烙的全都烙到心坎裡去了，心裡的刻痕恐怕不是幾把火就能夠燒得盡的。幾句話差點又完了一個夢想。

短3

　　１

　　我完成了一次治療

　　用傷科手法完成了第一次治療。是一個腓骨頭移位疼痛的病人。主治說如果是我我會查看他的踝部，確實是踝部的問題，四年前的舊傷跟股腓骨移位未調整妥當，成了痼疾，自己也不覺得會是那時的傷勢遷延到今天，直到按壓他的外踝痛到無可忍受才恍然大悟。主治解釋完要我去試，位置有回來，但可能太出力，病人說可以忍，於是有些矯正過頭....。主治善後。

　　起碼方向對了，而且它是有效的。


　　２

　　多拉ㄟ夢

　　一直到今天對於當初對他那麼的入迷接近信仰的狀態仍是很不可思議的。家裡不知哪來的漫畫當作寶貝，每一陣子就拿出來複習；因為三台沒有版權，從來也不播，更顯得他的珍貴，就更入迷，把家附近的巷子想成靜崗縣的可能，還有我們都有同樣的學校後山。那幾篇大長篇製造的場景真的令國中以前的我魂牽夢縈。

　　我想大概是因為小叮噹暗示了一個極美好的未來，令人覺得珍惜今天的地球上一切的想法是有意義的。但這種想法本質上是個悲劇，因為我們永遠也到不了他們的廿二世紀。

　　工作裡乍聽到多拉ㄟ夢的鈴聲，喜悅還是多一點。我想他製造的夢想仍然能夠蓋住他製造的謊言。


　　３

　　Bon Jovi 的MV

　　邦喬飛久遠的 Always 那首MV，男人從外面帶了女人回來，女人知道後奪門而出倒在路邊，被那個畫家帶回他的公寓作客，幫她素描，發生了關係；他打電話給男人，男人看到那張畫氣憤難耐，毀壞了作家的工作室，女跟他道別，畫家的公寓被他放了火，他入了獄。

　　我以為我不會喜歡這個MV，但這跟音樂本身的氛圍完全符合，同樣的激情而短暫，危險而接近死亡，令人迷戀。而且劇本討好了衝動的情緒，適合那些長期受壓抑的人。

　　但男人沒有殺了那畫家，他跟女人的感情也不是如何令人難忘，我想這是一種對於現實的一個禮貌，衝動也保持著一定限度；只是個荒誕不經的小故事。我接受這樣的故事，和如此激情而願意謙卑的歌手。

中秋值班

　　病房挺平靜的，一整排的病人請了假回去，唯一要擔心的是遲遲沒有按照時間回來，無法交待；其他留在病房的，也要想盡辦法待在病房外透風，早上出去運動，下午查房也出去運動。重大節日會製造極性，他們也朝著大家都在的那端靠攏，尤其說是要逃離窒冷不祥的理由，一窩蜂就是那麼一回事。

　　Google標題也應景改成中秋花樣，我倒期待著他會不會像紀念其他領域大師一樣，在中秋節使用張愛玲的主題。一半字體設計成大紅的，香薰的，節慶的，眾多稱謂呼來喚去那般的排場；另一半則是個廢墟，上頭有炸彈，有飛機；一個漢奸沉色的衣著恰好放在兩者之間，出奇合適。

　　主治查房，剛來台灣不太會講中文的印尼指著床單上的黑色說是大便的顏色唬了大家一跳，沒別的事，除了逾假未歸仍是未歸，主治也匆匆離開了。我也安好，假期腦海中多了幾道食譜的長進。

　　連續第三年的中秋值班，在病房畏鎖看著小團圓，暗自生夢。

Tax and mur

　　領薪水爽完之後就是不知道怎麼來的一堆稅和費用，其實大多之前就存在了，在一堆每月手機網路帳單之間混雜，因為那些稅單，被老媽碎碎念長不大。多半是他們處理掉了。

　　實在是不禮貌的，我尚且體會不到我跟你有什麼瓜葛，你也沒打聲招呼，沒有顯著的說明，第一次接觸就是寄來的繳費單，條碼印好了，或是郵局建檔好了，把上面刻印的金額繳出去就完了。你不覺得這樣很不充分嗎？那些在商場要你拿出現金的店員起碼還會把彩色印刷的DM謹慎地放到你手上，然後仔仔細細地說明，你儘管可以討價還價，不滿易還能去別的店裡消費。你只是每月寄來幾張鳥帳單，也搞不清楚什麼意義，叫我怎麼拿得出錢給你。

　　是幾件稅單，不清楚要繳來作啥，就按著單上的電話打去問，要繳，起碼也得展現一些誠意吧。

是故搞清楚了一些。

無可置喙的稅：不會知道這些錢最後花在了哪裡
所得稅
健保費　　ＦＵ...
貨物稅交易稅等

國民年金：
　　非強制稅，但會逐月增加利息，０７年開徵，２５歲以上沒有勞保的人都會收到稅單，是一個政府辦的保險。這個稅當我拿到帳單的時候父母已經繳納了一筆數字，不得不繳下去。一次繳兩個月，政府有部份輔助，意義是，如果他沒有倒，三十年後可以多領取一些錢。這個稅我非常感冒，需要用錢的是今天，如果沒有足夠的儲蓄，還得把一筆錢押到你老年後才能用，完全不合需求。雖每個人狀況不一樣，但以我來說，我最遠也無法預料十年後的事情，樂觀地假設三十年後這東西還在，也沒什麼通貨膨脹貨幣貶值，拿到那筆帳額大概也是不痛不癢，三十年後我還能有什麼樣重要的想法想要完成嗎......。再者，取代這類儲蓄的東西很多，老爸還保了１２年類似的保險，也不比國民年金計畫來的差。

　　然後後面我就搞不清楚了，似乎委託給勞保局去做，所以原來的勞保基金會取代年金制度償還，有勞保的情況下就不需要再繳這筆保險費。有勞保的人是解套了，但它還是對於某些人而言吊詭地存在著。

機車燃料費行照費：
　　兩年收徵一次，一次一千元出頭，這應該不是第一次的帳單，所以之前是老爸代繳了。打電話過去確定不是詐騙，只能說還好還沒有汽車。

可能還會陸續有其他的吧...

我還是很敬佩那些媽媽級的護士。

　　這是一個鮮明可愛的人物形象。職前訓練的時候，輪到感控上洗手和防護衣的課程，那個在台上示範洗手和穿戴衛生衣的大嬸有機會說話就很自信地說了那句：阿姨是有練過的。用來哄一下台下聽了整天課昏昏欲睡的傢伙們。

　　只是簡單的幾個步驟，但繁瑣的程度佔據大嬸們幾乎一半的生命。我想到燒燙傷病房那些護士群，面對一個又一個燒成怪物般的病患，每日全身清潔，早晚拆光繃帶換兩次藥，再重新包起來，隱伏的是隨時可能帶走病人的脫水和水腫，醫生多半只負責下醫囑，執行的是她們，每日每日在不停的步驟程序和牢騷嘴皮裡度過。那是她們的志氣和負擔，談不上事業，只是生活裡面丈夫小孩之外一小部份的負擔。

　　但能那樣累積而專業起來，我不知道有多少認命的成份，或許他們樂在其中。但阿姨是有練過的；幽默而能夠承受，還暗暗的嘲諷那些大叔們。對於我來說，準確的成了那一部份人的形象。也不覺得現在覺得壓力的東西有什麼實心的部份。

29 year-old

　　二十九歲，我依舊是個無聊的男人。沒什麼成就可以大說特說，卻發現殘破、腐朽這些喜歡拿來用的詞彙愈來愈精準。


　　二十九歲的第一天早上起來看到記分板老虎隊九局下半兩隻全壘打逆轉比賽，那是場一度落後七分的比賽。隔天另一場，打開分數盒，十八比零。我以為生日需要什麼優待的話，那大概就是這個了。這樣的一個人總是會為那些永遠不不會關係到自己的事情興奮，稱說自己無聊到要死掉，這絕對不是無病呻吟。

我正有病。


　　生日隔天就是發餉日，找了提款機刷了兩次，確定領到的那個數字，那是第一個月的、未被算計的薪水。暫時就是個不嫌多亦不嫌少的數字。

　　就這樣，一路從醫院到那個曾經半夜、或者翹課時去的書店，代償似的，過去兩三年幾乎沒再去消費過的地方。

然後就是書單：如果薪水能治癒那種空虛，這是我能想到唯一的選擇。

銀河系焊接工人 鯨向海

　　說我是到確定被錄取的那一刻才放棄走精神科這件事可能不為過，我以為那裏會是把腦袋裡想什麼發揮用處的地方，尤其存在這麼夢幻一個詩人學長。那會是我想得太好的工作，某天不如意就想著那樣一個平行世界，要直到能把骨傷科給入詩了才會釋懷吧(笑)。我還沒能夠肯定的告訴別人我的專業是什麼。

　　學長又出書了，這次是散文集，內容離我不遠，那些住院醫師的日子和外人看了覺得在自詡的句子，如同其他會寫書的醫生口吻(笑)，以及跟我差四屆的那個社團和追鳥那個嗜好。總之我得說，這個生活圈的種種能夠被人敘述出來，是件幸福的事。沒預期著，愉快的偶得，雖然也存在著壓力。

腹語術 2010再版 夏宇

　　十年前的腹語術買了還寫出一本四十幾頁的報告，這次這本就純粹為了紀念了；夏宇的文字有對外出版的可以自豪地說我全都有看過，能買到的詩集也像是追偶像一般的蒐集入手求完整。這次的腹語術一來有少許內容更新，二來書架上就剩下那麼一本，某些巧合讓人不得不做起瘋事。反正她的詩就是由一個又一個的錯誤堆疊排列起來。

　　將那些腐朽的材料，意象、字句、筆劃、音節什麼的，排列一下就成了難以描述的準確。是那些日子讓我覺得帶著她的一本詩集，其他什麼都可以不必攜帶。無可否認暗暗影響著我的文字還有思想，夏宇的詩始終是我最完整的廢墟。

小團圓  張愛玲

　　我閱讀的速度是很慢的，尤其讀起張的小說會慢得更厲害。印象中把張愛玲已出版的作品通通讀完花了從高一到大四的光陰，雖然說是斷斷續續地在看。每當討論起現實人情種種，想用張的字句去概括幾乎是種植物式的向性了，而且我總覺得過去那些年歲讀她的書實在都還是不夠格，有些局面並不是用腦補想一下就能夠理解，於是又想繼續讀下去。

　　這本出書也有些年日了，總算逮到了一個買的下手的時刻。反正我發起文瘋來不是夏宇就是張愛玲，重複專注在她們的文字上也不怕人家取笑。

沒有人寫信給上校  G.G. Marques

　　拉美文學算是受夏宇影響投入進去看的領域，目前很不爭氣地只讀完波赫士全集和百年孤寂兩本。我還沒有準備好用什麼方法去介紹，只是覺得讀起來很合胃口沒有壓力，像讀莊子那種謙卑，但它又更多的奇幻和土豪色彩。而這是本短篇小說集。

冰與火之歌-權力遊戲  George R. R. Martin

　　可能是這次書單裡最期待閱讀的一部吧。奇幻小說看得不多，但這些年會一直有想看的衝動，設計一個新的世界觀這點真的非常吸引我。雖然過去也遇到過一些不合胃口的部分，但願意再閱讀一次，強調模糊善惡分野的介紹確實宣傳成功。純娛樂的閱讀，好厚的兩本，希望它做得到。

“這是一個四季時序紊亂、溽暑跟寒冬長達十餘載的世界。......”

其他待完成：

法文字典

　　原本的那本搬宿舍的時候被清走，計畫都給斷了，以為憾，若哪天肯定可以去法國一趟，肯定會把它買回來把它完成。

山海經圖鑑

　　記得幾年前曾經逛到，斗大字體說是東方奇幻文學的可能，價錢太可惡沒有買，其實編得很好，這次許久沒有找著；思想和寫作上，它都會是很好的材料。

　　這樣就算是有目標做了，在工作之外的時間。然後那些瑣碎，把帳戶設訂成薪資帳戶，把被催繳的國民年金保險費搞清楚來龍去脈，助學貸款什麼時候繳：可以買什麼菜煮什麼東西，如果有機會。然後護照、第一次國外旅行什麼時候到來。尚須保持能夠自我修復的勇氣，用它來面對每一次失望的消磨。

　　然後還是得繼續面對下一波無可逃開的無聊和空虛。